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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闫继勇:故乡,我丢了我的乳名……】

| g43

作者:闫继勇

  我有两个名字,一个乳名,一个学名。

  那一年,我把乳名放在故乡,走向远方。汽车、火车,钻山洞、过江河,仿佛航过一片大海,把故乡和我的名字丢在遥远的彼岸。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,一连几天没有人喊我一声。

  我似乎成了一棵不需要名字的无名草。

  在江南的一所民办学校,我找到了一块土壤,努力地汲取营养,想让自己茁壮成一颗有花有果的大树。可是,向上,我长不过那些高楼大厦。向下,我柔软的根须很难钻进坚硬的水泥地。尽管水土不服,营养不良,我还是活了下来。

  从书本和所剩无几的江南诗意中我找到了我的所需。

  和学生一起穿梭在书林里,一年一年,春绿秋黄,沾染一身文字气息。厌恶身边那些虚假、媚上的现实氛围。其实,读好现实比读好书更重要。把违心的阿谀做成由衷的称颂是一本最有价值的经济学。哪一个领导不需要逼真的赞颂?

  我还是固执的带着几本唐诗宋词游走在桥边柳下的江南水乡。我在繁华都市的夹缝中寻找着江南的古典和诗意。

  瓯江的塔影,楠溪的竹筏,梅雨潭的绿意,雁荡山的日出,我陶醉于自然和文学之中。偶为诗文,皆有唐宋遗韵,山水丽影。

  某一日,忽生雅兴,百度一下自己的名字,竟然和江南的这个城市密切相连。我很惊讶,我居然和故乡断了脐带,却属于这个花红柳绿的城市。

  我要回家。

  家乡在豫东的一个小镇。

  以前在家的时候,我不觉得家乡的好。没有山,也没用西湖一样的名水,四周一望,全是无际的平原,只有村庄在天地相接处横卧出淡淡的墨痕。

  如今,在老家的旧院,一下子就回到了童年。

  老屋斑驳,苍苔满院。门框上一层层的春联就是一个个春节,我真真切切的看见春节和春节之间的零距离,人的一生有几层春联的厚度?我轻轻的揭下一片,如秋叶枯黄。院子里的桃树、杏树、柿树、枣树、石榴树,正是枝繁叶茂,一颗颗小果睁着温馨的眼睛,认得是我,风一吹,摇摇曳曳,喊着我的乳名。

  去看看母亲吧,她躺在自己耕作一辈子的那块田里。大大小小的坟头散布在绿油油的麦田里,每一个坟里都埋着一个名字,名字被埋太久了就会陌生,只有年长的才知道。有时候名字自己也会出来,到曾经劳作的田地生活的院子走走。这时候,自己的子孙或熟悉他(她)的人就会叫着他(她)的名字,说一些往事。我不知道母亲的名字,以前带她看病的时候,医生在药方上写的是闫尹氏。她一生的生活空间就是这方圆几十里,南到槐店,东到卞路口,北到郸城钱店,西到淮阳鲁台。在这小小的天地里经营了一生,如今,还在守望着自己的麦田。她早就丢失了自己的名字。摆上祭品,点燃纸钱,放响鞭炮,娘啊,我回来了。烟火腾腾,和麦田上方的阳光蒸腾在一起,向着太阳飞起……

  这条河叫红旗运河,连着沙河,沙河流归淮河,我们的祖祖辈辈就在淮河支流的支流旁生生息息。我曾在这河里钓过很多的鲫鱼、鲢子、趴地虎,和几个玩伴摸过火头和老鳖。河滩上长着我各国的草。在这里我找到了童年,我的乳名和他的同伴生长在故乡的河滩,开着无名的小花。河风一吹,他们一起点头,一朵一朵的笑着。一季一季的风吹,一年一年的日照,还有秋叶和月光,厚厚的覆盖了这条运河。她表面干涸了。扫去浮尘,挖出泥污,我看见她清澈的身躯流淌在深处。在远离尘嚣的深处,她连着广大的河流,不会干涸。

  远离故乡的这几年我才知道,沈丘县历史悠久。境内的乳香台、冢子糊、青固堆、东冢等古迹为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迹。其文化特征属于以灰陶瓷为主的龙山文化,说明早在远古时代,就有人劳动、繁衍、生息在这块土地上。西周,为项子国属地。春秋,楚置寝丘邑,古城址北有泉河,南临流鞍河,流鞍河南岸有丘,高五公尺,周约一里,当地群众叫它沈丘,以此得名。秦末,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起义在这片土地上描绘了风起云涌的历史画卷。我终于知道有许多入选未入选《诗经》的民风歌谣在这片土地上传唱,每一条河流都是中原人民奋斗不息的历史,每一片土地都是父老乡亲奋斗的战场,每一行麦垄都是先祖吟唱的诗行。

  这是古典的发源地,这是诗意的梦工厂。我所追寻的原来就在我的故乡。天涯海角,漂泊十年,我只不过丢失了一个名字。可是,那些能喊出我乳名的庄稼树木正在向新的《诗经》疯长。

  我的家乡,我的亲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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